老 伴（小说）
“嗷”一声，将春桃从睡梦中惊醒。
屋漆黑，忙开灯。
振锋闭着眼，对空乱舞，浑身颤抖。
春桃吓坏了，忙问：“他爸，你怎么了？”
振峰脸煞白，有气无力，表情痛苦。不知嘟囔什么。
春桃想扶他，却拽不动。
“别吓唬我。告诉我哪不舒服？要干什么？”
振峰两眼翻着，口吐白沫，头歪一边。
春桃手足无措，急得号啕大哭，忙打电话给120急救站。
急救车很快来到，将振峰送进医院。
经诊断是急性肾炎引起的休克。
医生说：“幸亏送来及时，再晚些就没望了！”
儿女们都有房有车，闻讯奔到医院，埋怨老娘没联系他们。
有孩子们守着，天也亮了，春桃回去拿东西，准备陪床。
春桃和振锋上学时就相恋。一起下乡，一起务农，为老人养老送终，抚养孩子。又一起返城工作。过了金婚，钻石婚。
过去度日如年，两人勤劳节俭，风雨同舟。退休后生活好了，又一起娱乐，旅游，上网。
男人是天，振锋勇于责任担当。每当遇到困难和痛苦，振锋紧紧拥抱她：“亲爱的，有我在，别怕！一切都会过去！”靠着振锋坚强肩膀，觉得放心，踏实。
结伴出门，振锋说上车就上车，说下车就下车，睡了会叫醒，从没乘错。现在失去依靠。只好将站牌浏览几遍，记住车次。
乘上车，春桃仍心不定。老伴太重要了，有时一人外出，老伴送上车或告诉车次，仍忘记下车。老伴住院了，她睁大眼睛，不敢疏忽，生怕耽误。
回到家，碗放着葡萄皮，半杯奶忘记喝，热水瓶开着，瓶塞滚地上，果皮摊灶边，书房电灯，空调依开着……到处是自己的生活痕迹，每天都是老伴拾掇。振峰病倒了，不能让他看见，要保持整洁。屋子空旷，心更空虚。
春桃忙得出汗，有点头晕。想喝水，今天没烧，瓶空着。
忙烧水，忽然想起药没吃。老伴每天都按剂量为她备好。老伴住院，只好慢慢寻找，按说明书服用。
春桃年青时有火性，干活认真，有闯劲。手脚麻利，从不叫苦。收回地瓜，怕烂了。大的连夜切片，吊到绳上。中的做口粮，小的喂猪。孩子的衣服，破了就补，上学穿囫囵点的，破的干活凑付。下田归来，堆草，浇园，没一丝闲。大忙来不及烧饭，晚上便煮一锅地瓜，蒸两饼子，做好全天的饭食。饼子给出力老伴吃，咸菜大葱是全家的菜。锅底的小地瓜，是猪的精饲料。
春桃能持家。没钱买衣服，便学纺线，织布。经常整夜不休息。把一家老小考虑得一丝不漏，一点不邋遢。
春桃做的菜肴，面酱，大镆，烙饼，色香味俱佳，人人佩服。
春桃与振峰是两颗心的碰撞，爱的激情在燃烧。如今老了，火候褪了，但爱已铸到骨子里，谁也离不开谁。
振锋喜欢看电视，听着看着，便打呼噜。春桃天天为他关电视，盖被子。对老伴依赖越来越强烈。过去一天见不到无所谓，现在半个小时听不到声音便牵挂。
走路互相搀扶着，是依靠也是拐棍和眼睛。
春桃健忘，出门忘带钥匙，上车忘拿月卡。经常拿着眼镜找眼镜。
有次儿媳请他们吃烤肉，春桃很高兴，选衣服，化妆，想为儿媳装门面。那店很远，儿子开车来接，刚到饭店，春桃一声“啊呀”，原来午睡时摘下假牙忘记戴了。
悄声附振锋耳朵嘀咕，说：“我不吃了，看看也高兴。”
振锋说：“不品尝，岂不辜负儿媳孝心，失掉意义了！”
春桃怕儿媳笑话，坚持凑合一下。
振锋二话不说，悄悄返回去取。虽然晚了点，但夫妻间的恩爱体贴，为年青人树起榜样。
过去生活闭塞，生活好了。退休喜欢各处转转。见识不一样的生活，享受不同的快乐。
每次外出旅游，春桃激动得睡不好。不相信老伴的生物钟，甚至怀疑手机闹钟失灵。
刚入睡，就问老伴：“几点了？”
振锋说：“梦被你惊醒了，还早呢！”
“闹钟能响吗？”
“弄不清，到时间才会知道。”
“别耽误了！”
半个多小时问一次，至到天亮。振锋哭笑不得，只好随她。
振锋常站春桃身边看玩手机，拍肩膀挑逗：“春桃，我爱你！”
春桃吓一跳，随声回答：“我也爱你！”
“好，亲亲吧！”
春桃嗔怪说：“老不正经，泥土埋到脖子了，还不知愁！”
“睡觉也给工资，遇上好年代了！愁啥？”
振锋烧好饭喊春桃。
老婆说：“就来。”
他佯装听不明白，问：“啥？你要我？我来了！”
“八九十岁了，还像孩子！”
振锋伸手抚摸她：“就盼永远长不大！”
……
心里惦记振锋，忙完便匆匆返回医院。
振锋吊着水，已睡着。
儿媳在守护着公公。
“怎么样了？好些了吧？”
“外科内科医生都来会诊过了。爸刚睡。”
春桃瞅振锋脸红光有些异样。便去找医生。
医生说：“先生的肾炎转为尿毒症，器管衰竭，浮肿是必然的，还要逐渐扩散。看样子最多能维持三个月，要及早准备后事。”
医生的话，像利刃扎着春桃心，觉得天塌地陷，天昏地暗，想哭怕出声。
回房见振锋醒来，强打精神：“醒了，夜里太吓人！在这有医生，咱放心！你要配合治疗。没有过不去的坎！”并吩咐儿媳：“这里有我，该干啥去干啥吧！”
儿媳走了。
春桃对老伴说：“我烧了你最喜欢的八宝粥，放了百合，枸杞，你喝碗吧！”
说着到床头柜上打开饭盒，用调羹盛着，先放口中尝一下，又伸到振锋嘴边说：“不冷不热，正好，你一定喜欢。来，喝口！”
振锋眼不瞅，嘴不动。厌烦地摇头：“放那吧，不想吃。”
“吃点吧，增加营养才能战胜病魔！”
振锋摆摆手，再不言语。
春桃非常焦虑，心在流血。只好用手轻轻抚摸他，肚子明显鼓，胳膊一按一个窝，反弹不起来，很是忧虑。不知说什么好。
停了一会，春桃说：“被单窸窸窣窣脏得硌人，来，抖擞一下？”
振锋没有反对，强打精神爬起，但浑身无力，刚站起来，又瘫倒旁边床上。
春桃边抖擞边问：“病友出院了？”
“出院？到另个世界住了！”
春桃感动沉重，忌讳再提。
振锋绝望地说：“六张病床，五个去同一地方，就要轮到我。”
春桃忙堵他嘴，执着地说：“不会的，相信老公会顺利度过。”
“光唱好听的没用。比我病轻的都走了，不能违背科学。”
春桃鼓励说：“路是人走出来的，有爱就有希望！”
春桃先端水为振锋擦拭身子，又按医生吩咐，取出六粒利尿药，送他嘴边。
振锋精神恍惚，闭着眼睛吞了进去。
服药不久便要排尿。动弹不迭。没走到卫生间，已顺短裤先滴答，后淅沥，接着哗哗尿了一地。回到床，又要返回。
春桃一边拖地，一边托扫地阿姨买来尿壶。
老伴身子虚弱，别下床了，她随时接尿。
一周后，医生查房，化验，惊喜地发现，振锋的浮肿消了，尿毒症明显好转。
可喜的变化，医生都感到神奇和惊讶，给春桃带来信心和希望。
春桃想，好日子才开头，少年夫妻老来伴。待振锋康复，还要到新地方去观光游览。夫妻最贴心。一个眼神，一声动作，一声咳嗽，便知道想什么，要什么。一定加倍珍惜，让爱永驻。
老来有伴，此生无憾。
2017，8，18 蠡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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