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伴生日(散文)
已是耄耋,年年有生日,无非是吃好点,活动多点,没啥稀奇! 老伴八十岁才过真正的生日,决非玩噱头,故弄玄虚。确是真的! 过去老伴只记住长辈、我与孩子的生日,从来不过自己生日。一来生活艰苦,二来确不知那天生日。说:“父母孩子多,记不清了。好像是天冷下雪的时候。” 返城要填履历表,急得团团转。 我说:“一月八号是周总理逝世纪念日,缅怀、学习伟人,爱你、敬你双重含义,就选这天!” 生活好了,象征性的生日过了近三十年。 去年秋天,到派出所查询,方知妻子是十二月十九日生。 妻子抱怨:“不该跨年,害我晚退休,乘公交,老龄补贴晚拿。损失大了!” 我调侃说:“反正混过去了。” 第一次过真正日子的生日,凑巧与巴马驴友集会,我特地选个好酒店。 饭店灯火辉煌,女儿高兴地为妈妈唱歌祝兴。 老伴穿着漂亮的新衣,笑脸绽放,激动得像个孩子。 大家都好奇,问:“你俩一个南方,一个北方,怎么走到一起?” “讲讲谈恋爱的浪漫经历吧!” 趁酒菜没上齐,见大家兴致浓,便聊起陈年旧事:
与她认识是五十年代。 父亲抗美援朝归来,到南方随军生活。 我的出现挫伤继母的安静和虚荣,对我另眼相待。 我倔强好胜,无法忍受冷眼折磨。听说毛主席号召下乡,初中毕业踊跃报名。 妻子是另一学校团干部,到同一个农业社插队。 经过割稻,拦河泥,挖鱼塘等劳动,我与她相知,相识,建立起友谊。 春节我赌气不回家,守在空屋,听外面爆竹声声,孤苦流泪。 她第一个返回带来好菜好饭安慰我,令我万分感激。爱上她。 第二年大跃进,同伴们都溜回城市。她溜到郑州,考上地质学校。我不迁户口,只好回来。 为了互相照顾,便结婚共同生活。 妻子三哥三姐,岳父母喜欢小姑爷,七仙女嫁给我。 六十年代,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,部队要南下。父亲动员我们回山东老家。 我已有俩孩子,来时许多人吹捧、羡慕,回去觉得丢人、没脸。 我坚持不走:“妻是南方人,过不惯北方生活。” 继母说:“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。要到那随那。” 我说:“南方人不会干北方活。” 继母说:“我每月给你寄十元,一人干就行。” 我又找理由:“岳父母舍不得她走。” 继母慷慨:“每年让她探家,路费我来。” 我没话说,乞求妻子别答应。 妻子说:“继母嫌你不听话,你就听一次。有手到那不是过?” 我说:“老家很苦,常年不洗澡,啃黄饼子……” 妻子无所谓:“别人能过我们也能过,咱共同创造新生活!” 正赶上清理阶级队伍。一到家便成‘被遣返的右派。’家是富农,成了专政对象。 个别人骂她“地主婆”,妻子很伤心。 继母的许诺抛九霄云外,怕受牵连,与我们划清界限。 妻子很不适应:活不会做,话听不懂,生活不习惯。 都不相信她能住久。邻村有个广东媳妇,什么不会做,被丈夫打得遍体鳞伤,哭着走了。我成分不好,好心人都劝她离婚: “早离比晚离好,趁年轻可以重新找。别一棵树上吊死?” “出身不好,到那都矮一头,不为自己,也要为孩子着想。” …… 妻子只听不表态。 亲戚送来几只粽子,祖母分给我一只。不情愿地扔只给她。 妻子下地干活,天天吃发霉的地瓜干,掰开全黑。噎得咽不下,要喝一碗水才冲下。难得中意的食品,吃得很香。 我可怜妻子,便将粽叶剥去,扔妻子碗里。 祖母翻白眼,对我咬牙切齿:“几辈子没见过女人,没出息!” 祖母看不惯我对她好,怕沾光,中秋节便突然分家。 干活没人送饭。回家见妻子哭。只好安慰她。 妻子想擀面条,黝黑的地瓜面怎么也揉不一起。好容易压成饼,切成条,下锅成浆糊。 儿子嗅到祖父母房间的鸡味,馋得要进去。被老人推出,关门时挤肿了脚。 孩子哭,妻子也哭,喝着伴着泪水的浆糊,节日的心酸刻骨铭心。 妻子拣回一把牲口吃剩的毛豆角,回家剥豆做菜。 祖母见了,憋嘴嘟噜:“娶回个花瓶摆式,中看不中用。纳鞋底,缝补不会。豆没熟馋着吃。不会过日子!”盼我重找中意的。 大家都体谅她不会做,不习惯,干活夹当中。这边帮一把,那面帮一段。从没将她甩下。装车子铲土,妻子手脚慢,装满便帮她。一样记工,从不计较。妻子很感激。 那时物质匮乏,什么都要票。衣服磨破找不到补丁。队里分棉花,妻子找来纺车,搓成花条学纺线。邻居说她纺得粗细不均匀,净疙瘩。嫌她糟蹋棉花,太可惜,建议她找人纺。妻子不肯,一夜一夜地摇着纺车。早晨起来干活,她仍在琢磨拿捏的松紧。终于纺出人人都夸的好线。 妻子又学着织布,把棉线变成布料。妻子的毅力和钻研精神令全队都刮目相看。 妻子因缝纫的短裤太肥,让师傅帮改一下。师傅不肯,挖苦她:“你会为什么不自己干?” 妻子赌气喂只肥猪,换回一架缝纫机。南方在服装厂的姐姐嫂嫂寄来碎布,侄儿寄来裁剪书,剪刀,尺,整夜学习。不仅帮别人做,还教会不少人使用。妻子的声名大振。 妻子肯钻研,什么也肯学。没用几年,纳鞋,做衣,成了行家。做的馍、酱香甜可口。南方亲人寄来菜籽,种的蚕豆,莴苣,白萝卜,苋菜,番茄……都成了稀奇物。苫屋,砌墙,只要我有事,都争着来帮。对妻子饭菜,赞不绝口。 大家夸我娶了个好媳妇。祖母也改变了看法。妻子口碑好,我也跟着沾光。 七十年代,县里调我治海工程搞宣传。我能进县,令全村震撼。 妻子一人在家,上有老,下有小,要参加劳动,回家还要做饭,分的粮草要拿回家。养的猪羊兔鸡鸭要喂,菜园子,自留地要管理。送粪,耕种,管理,收获,能行吗? 妻子知道我的心事,鼓励说:“路是人走出来的,为了孩子,再难也不怕!” 妻子黑了,瘦了,每次回家唠叨不停。准备一大堆活,临走还要将水缸挑满。 改革开放,妻子一家争着到居委讨表格,找知青办。支持我们返城。 闻讯,兴奋得几夜没睡着。 启程那天,全村轰动。好多不出门的老人都出来了。 他们说:“在家受苦了,上苍有眼,好人有好报!” 当拖拉机载我们徐徐离去,村里哭成一片。孩子拽着不让走。老人煮鸡蛋往衣袋塞……不知能否再见。生离死别,场景感人。妻子泣不成声。 那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,恩怨全消。觉得付出值!成了我永远的激励和怀念! 回城时,城市的街头,河浜,到处是窝棚。我全家六口,分住在妻子哥姐家中。虽拥挤,但有亲人呵护,感到很温暖。至到今天,仍怀着感恩的心。 没有妻子一家支持引导,帮助。就没我今天。 好日子不经混,一晃几十年过去。第三代有的大学毕业,有的是博士,有的成家立业了。我们住进新楼,衣食无忧,过着做梦也想不到的幸福日子。 老伴是个闲不着的人,教我跳舞,又教我下棋,学电脑,摄影,上网。过去想也不敢想的地方都旅游了。在学习和交际中享到充实和快乐。只狠时间太快,总感事做不完,从不感寂寞。 妻子为我家几个老人送终,祖父要跟孙媳生活。父亲夸她是大功臣,叔叔也说她贡献大!祖父感动地称“亲娘”…… 妻子为我生养一儿三女,处处都有她的付出。生活越来越好,长辈却越来越少。岳父母不在了,三个哥哥,三个姐夫也离开人世。我是唯一健在的姑爷。 妻子没忘记乡亲们的情谊,经常约我回去探望。现在都好了,争着让我俩去体验,分享。赞扬我:“本省本县的都难得见面,远不如你们跑的勤快!” 妻子热心教乡亲们开展文体活动,留下她真诚地祝福!
听完我的故事,都感慨万分。齐夸老伴不容易,赞我好福气!。 菜上来了,大家频频举杯:祝妻子生日快乐!祝我们健康长寿! 我深有感触地说:“老伴是同甘共苦的战友,关爱引导的师长,相濡以沫的伴侣。风雨同舟六十多年,志趣相投,形影不离,情深似海,恩重如山。老伴是我的财富,心中的唯一。老伴的健康快乐是我不懈的追求。也是我生活质量的标尺。愿有生之年恩爱相伴,健康平安!为老伴生日快乐,干杯!” 2018,1,20 蠡湖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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